张鱆

认清现实 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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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子先生

果子先生

果子先生姓郭,任教语文。班上的人不爱喊他老师,而喊他先生,多是因为他看起来像旧时代的人物。至于果子,乃是谐音,不记得是谁传出来的了,他后来抵不住那么多人这样叫他,于是默认。连同一个办公室的人都叫他一句先生,他也只得回应。

我大约是唯一一个知晓他外号还要叫他老师的人,也不带姓,但彼此心知肚明是在唤谁。老师会和我在校外相遇,一同去街角的大书店,在堆满成人书籍的柜旁悄悄接吻。老师的吻是柔柔的,唾液是墨水的味道。他袖口露出来的一节手腕,能清晰的看到他青色的血管。老师在每个上学的白昼是大家的先生,到放学后就是我一个人的老师。他的指尖有握笔握出来的薄茧,刮到我手心的时候酥酥麻麻的痒。

老师是在我入学后的一个月和我搞到一起的,似乎是命中注定,我得说爱你,而他得回应——这是刻进我们灵魂里的剧本台词。第二个学期我和老师开始住在一起,装作只是同一个小区,每晚一起回家。没有他的晚自习的时候,他就到那条路的中点等我,手上拎着我爱吃的点心。我们牵着手走在黑暗里,春天的时候会从树上掉下虫子来,乳白的身体,重重地砸到地上,被老师一脚踩过去。

老师顶爱弄乱房间,他说他忍受不了太整洁的地盘,以此为借口把他的教案扔满整个书桌。他的西装会乱扔在衣帽间里,拿出来穿的时候皱皱巴巴,只得又去熨它。这样麻烦的做法,老师却乐此不疲,仿佛收拾房间比这样的行为要麻烦一百倍。我有时候会帮他收拾整齐,可是不过几天他就又弄乱了。但老师看上去却是整洁的要命的,头发都不会轻易地翘一根。他会在重大活动的时候戴眼镜——金色的边框。其他时候都宁愿眯着一双眼,也幸亏他近视不算太深。

老师在学校里是很有人气的,大半个班的梦中情人。他有次对外说已有伴侣,说那句话的时候眼睛不经意扫过我,我学着同桌装着震惊。晚上回去老师冲我闹小脾气,说没从我眼睛里看到开心,我登时恨不得把心都挖出来给他,让他看看那上面刻着的他的名字。但是老师很快就气消了,他的手指滑进我刚刚洗过的黑发里,按住我的后脑勺,附加嘴角一个浅浅的吻。他的身上有薄荷的味道,还有和我同款的沐浴露味,全钻进我的鼻子里——属于我的老师的味道。

我始终不肯相信老师爱我,哪怕每个夜晚我都在他的怀里安眠。我有时总觉得老师太好,没理由爱上这样的我。我自认是苍白的,没有能绑住他的魔力,我总认为我把自己的心脏刨出来给他,他也不一定会要。老师是我心中的神明,我是他最虔诚的教徒。一开始我会疑惑自己突然生出的爱:它没理由那么深刻、那么难以捉摸。但后来我也不再去管了——弄清楚缘由并不能让我的爱减损丝毫,这仿佛是我天生该背负的罪。

我颈脖上的脉搏有时候会抽搐,它动的时候会牵扯心跳,像一次生命重置。特别是老师的手指抚摸我脸颊的时候,好像在那一刻获得新生。我喜欢老师吻我的鼻尖,轻轻的,像蜻蜓点水。老师有时候会打鼓,咚、咚、咚,声音可以从地下室传到我的脑子里来,每到那时我就特别爱他,像融化的糖水,甜的发腻。

但爱老师的不止是我。同一个办公室的单身女老师,总会让老师和她一起吃饭。她嘴里叫着“先生”两个字的时候听起来像在唤情人。老师总不会拒绝的,他或许是太过于纯净,又实在毫不在意,他看不见我的嫉妒,我把自己整个的包裹起来,只给他看我爱他而又包容他的地方。我太过于自卑,害怕自己闹的脾气会让老师生气,收回他悬在我头顶的小份的爱。在特别想他的时候,我也只会抓着他的衣袖,接连不断的叫着他:老师。老师。老师总让我叫他的名字,我固执的不肯——这是我对他唯一的抵抗。

老师总是会为我生气,有时是因为他撞见给我递情书的隔壁班男生,有时是因为我在他的课上打瞌睡。他生气的时候总显得很疲惫,按着鼻梁问我他到底该拿我怎么办。老师很小气,见不得我与其他人走在一起,哪怕是递个作业,还是一起吃个饭。他在下雪的时候会在雪地里踩出厚厚的脚印,然后让我从他的脚印里走。他的步子跨的很大,我有时候会不小心踩到边缘去,老师那时候就会把我拉到没有人的角落里,用冰凉的唇亲我——他称之为惩罚。

老师的手掌大大的,能把我整个手包成拳头握在里面,他喝水的时候喉结上下滚动,性感的要命。我对他有一种本能的渴望,却又觉得自己会配不上他,我心底总认为他身旁站的人应该是成熟又美好的,就像和他一起主持晚会的那个女老师一样。后来老师听到我说这样的话,第一次真正地向我发脾气,他太过生气了,连手指都在颤抖,我在那晚睡在属于我的房间里,它因为没有主人,床沿都是厚重的灰尘。这个房间虽然挂了我的衣服,却从没容纳过我的存在。我日日夜夜睡在墙另一边的老师的怀里,以至于太过无法忍受没有他的夜晚,整个房间安安静静的,我好像睡在一个棺材里,那个晚上我把自己贴在冰凉的墙上,墙灰蹭白了整个鼻头,但是我听不到任何老师的声音,他在那一刻好像从我生命里消失——连带着我的廉价的爱。

后半夜老师从隔壁房间过来,重新把我揽进他的怀里,他长长地叹一口气,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问我到底该拿我怎么办。我没有回答他,他的手搁在我的肚子上,隔着头发亲吻我的后颈,他说爱我。我瞬间如决堤的洪水,转过去把所有的眼泪都蹭到他衣服上。

老师后来给我说,他也总在害怕,他认为我的身边应当是同样年轻的灵魂,该流淌闻起来清新的血液。所以他总会不安。我在那一刻彻底感觉到我们的灵魂相互融合。

老师在那个夜晚抚摸我的身躯,他的唇冰凉又炽热。他的叹息像一阵风吹过整个黑夜,他不停地说爱我。我自那以后终于学会不再隐藏自己的妒忌,却又变得比以往更包容。

老师后来总爱在风吹起来的时候把我头发拔到耳后去,再送上一个凉凉的吻。老师说:“那我既然已经爱上你,纵然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但是在那之前我们要去吹风,要去看海,要躺在星空下的大草原里,要不停的说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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