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鱆

认清现实 向前走

©张鱆
Powered by LOFTER

【百合】密语

也不知道算不算百合……照例民国,短

夜晚睡不着脑子是会生锈的


密语

 

 

张小姐离婚后搬进这家公寓已经数月,她请了一个女佣,每月靠前夫家的赡养费过活。她离婚时拿了一大笔钱,却未曾大手大脚的用过,离婚使得她从家里与女人们斗智斗勇的环境里解放出来,远离那些阴谋诡计。这样的日子虽然闲散的有些无聊,但她也落得清闲。由得外人说些什么,她也是不在乎的。

 

在这样的公寓里,独门独户都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不管是大事发生还是小事摩擦,都不在她们主动八卦的范围里。但在梅雨季节后,各家的佣人们都去那共享的天台上晾晒被子,顺便说一些家长里短,再交换情报似的落回到主人的耳朵里,让他们知晓住在一栋的人发生了些什么。

张小姐是落入的新户,家家都对她算有几分好奇,于是在晾晒被子毯子的间隙里,张小姐的女佣是最长被问东问西的,一堆女孩男孩挤在一起问她张小姐的长相,性格,或是喜欢的东西,都为独身的小姐少爷做打算。有人怕她太美抢过自家小姐的风头,有人则是在为家里寻找一个新的女主人。总之,都是好奇的。

张小姐的女佣嘴碎,但人心肠不坏。被问到的东西,全都一一答了,她跟张小姐的时间不算得久,只知道张小姐是离了婚出来的,性格是温和又柔软的,但看着并不软弱。要说长相,自然是美的,算不上倾国倾城,但也能说是个佳人。不过张小姐不爱出门,见过她的人少之又少,剩下的佣人们对于张小姐的长相始终存在一个绮丽的幻想,却又因为离婚这件事对她敬而远之——虽然这是件时髦的事,但还是旧思想的人偏多,离过婚的女人,以前还是个姨太太,不知道到底是被夫家赶出来还是自己过不下去,终究都是不大被接受的。

 

张小姐的事,很快被公寓里的住户们熟悉了。有想要去了解她的绅士,也都碍着离婚这事久久没有出击的打算,很快将她抛之脑后了,整栋楼里对她还有点兴趣的大多都是些看热闹的女人,白太太也是其中之一。

 

白太太姓林,结婚后冠了夫姓跟着姓白,虽然是个太太,但岁数与张小姐并不差许多。白老爷前两年得病去世,家中只有她一个女眷,她把房子留给白家的老人,自己拿了些遗产出来,住进这栋公寓里。今年是她住在这里的第二年了,她一向清高,从不与人轻易结交,于是在这人来人往的住所里,也没有她半个能说上话的人。张小姐的到来提起了她的兴趣,但她也没生出结交的念头来,偶尔听听家里的佣人跟她讲些琐事,心里给她画一个大概的图案,觉得这人是幽幽一潭水,有双清澈但又淡漠的眼珠子。

 

有日白太太参加完舞会回家,在电梯里碰见了张小姐。她起初没认出来是张小姐,因为她们从未打过照面——虽然张小姐就住在她对面。张小姐出门极少,而白太太则总是同旧友有交际,因此总是错过见面,今天倒是个巧合。按电梯的人与白太太打个招呼,张小姐没听到,站在角落里打瞌睡,白太太趁机端详她:白的过分的皮肤,一张小巧的瓜子脸。刘海都梳上去了,露出个光洁的额头,眼睛眯着瞧不清楚,睫毛倒是挺长。穿了身素色的旗袍,有些皱了。白太太看她毫无形象的靠着电梯,心想,这是个不太端庄的淑女。

 

楼层到了,张小姐也还是闭着眼睛,白太太思量再三,将她唤醒了。朦朦胧胧一个脸放大在张小姐的眼中,她揉一揉,才发觉自己很不得体地靠在电梯上。眼前的人她并不熟悉,道了谢后疑惑地走出去,才晓得唤醒她的人是对门的住户,立刻有些羞涩了。白太太并未说什么,道了别关门回房,心里印出张小姐的一双眼睛来:正如她所想的一般清澈,像是片静谧的湖水,激不起一丝波澜,她这时候开始对张小姐有几分兴趣了。

 

夏季炎热,除了爱下雨以外,太阳也并不少。闷热的空气里大家常会敞开房门,透一透气。白太太最近没什么活动,都闲在家看书,佣人给开了门透气,她懒懒地躺在客厅里,眼睛望过去,发现张小姐家的门也打开了。整整齐齐的摆设,有几分张小姐一丝不苟的性子在里面。白太太看,张小姐挽了头发,穿了身清凉的衣裤,坐在客厅里绣花。窗外是炎炎夏日,蝉鸣掩盖了各家的小声交流,白太太看她,只觉那太阳光晒在张小姐身上,像是给她披了层厚厚地纱,看起来怪热的——她这样想。

 

第二天又下了场暴雨,再出太阳时,各家的佣人都上楼顶去晒被子了。白太太等自家的佣人回来后,鬼使神差地问了问张小姐最近的情况,佣人只当她好奇,便将她从张小姐女佣处听来的话跟白太太一一聊了。

 

“张小姐近日在绣花,但看上去不是要送人的,感觉是在打发时间,或许是无聊了些。”佣人讲,“她总是不爱出门的,在家里看看书,她家的女佣说前几天有个编辑来找她约稿,说是看上她的文笔,要登在晚报上,做个连载。”

“哪家晚报?”白太太问。

“似乎是X城晚报。”佣人这样回答了,白太太点点头,此事不再提。

 

天气越发炎热起来,白太太也就不爱出门了,整日待在家里看书弹琴,偶尔从打开的房门瞥一眼张小姐在做什么。除了绣花,总是拿着笔的,白太太于是想,她多半是接受了那约稿的邀请了,于是从那日开始定X城晚报——自己也不晓得生出这想法的缘由。

看到张小姐的小说时,白太太正吃完饭,佣人给她把报纸拿进来,她便端了凳子坐到阳台上去看。夏季的天黑的晚,白太太坐在阳台上点一根烟,对着远处夕阳的余晖看报,有只蝉落到隔壁家的阳台上,被主人养的猫迅速的给扑走了,一只蝴蝶颤颤巍巍地落到她的花盆里,消灭了声息,她全不晓得。她仔仔细细看张小姐的文章,直到天完全的暗下来,才揉揉眼回了房间里,她直到躺在床上,都还在想这小说的下一章该要怎么样去发展。闭上眼时,张小姐的模样则出现在她眼前了,她好似看到张小姐弓着身子,拿纸钢笔在稿纸上慢悠悠地写,扎起的头发掉两根下来,额头上有层薄薄的汗,而那双清澈的眼里满是认真。

 

一连好几天,白太太都在吃完饭后细细去读张小姐的文字。一个生活在她对门的大作家,使她头一回生出了结交的兴趣。而公寓的其他住户好像也得到了消息,都开始同张小姐打起招呼来,以前对她有些兴趣的绅士甚至开始追求她,完全像将她离过婚的事抛开了似的。在这些人里,唯独只剩白太太一个,虽然有着想法,却未曾叨扰。张小姐也如一阵风,吹过众人的心里,却一点不留下自己的痕迹。

但麻烦事还是多起来,瓦楞上踏过一只猫,张小姐写出来了,第二天就有人问她,是不是听见他家的猫在走,似乎张小姐要是没听到他家的猫,便写不出这样的东西来,认为这文章里有他的一部分存在,沾沾自喜。公寓里的人追着张小姐的小说,看到一丝与自家相似的东西,都认作是他们给张小姐的灵感,如若碰到,定是要问问,多有邀功的意思。因着此事,张小姐更加的不爱出门了,连敞开大门的时候都少了下来,怕有邻居看见她在客厅写字要进来看看,白太太于是只能从自家的佣人口中听到张小姐又在家做了什么,几个月过去,她甚至认为自己已经是公寓里最熟悉张小姐的人了。张小姐家的佣人与她家的佣人关系最好,所以她知道的东西是最多。

张小姐这边越发有了名气,白太太却不大想结识她了。这时候的张小姐在白太太心里有了个独特的形象,似乎要是见面交谈,这个形象就会忽的不见了,白太太依旧从自己的佣人嘴里收集张小姐的消息,又从张小姐的小说里去分析她,作为一个乐趣。直到张小姐的新作开始连载。

 

张小姐写一个女人,一个丧夫的女人,白太太看了几期,总觉得文中的人像她自己。孤傲,冷清,又放不下名媛的身段,一边不愿与新人交往,一边与旧人保持着紧密的联系。她这时候突然想,她知道张小姐的事,但张小姐也很可能从自己的女佣嘴里听到许多她的事,她们俩在以一种不加沟通的形式认识并了解对方。这一点让白太太心里有种异样,不知道该算开心还是羞愤,家里的隐秘被说到另一个人的耳朵里去,终究是让她不太舒畅的,但想到她对张小姐事无巨细的打听,也不能说张小姐的不是,毕竟她在干与张小姐相同的事。张小姐写的那人虽与她相似,但大多都掺了自己的想象进去,若不是她自我代入,也发现不了这样的端倪。倒也不怕公寓里的其他人看出些什么——没人与她相熟,都摸不清她的性子的。

 

这时候白太太觉着,张小姐或许是这栋楼里唯一一个真正认识她的人了。打打招呼的那些住户,都不被她算作认识,她们隔着个走廊,通过佣人的嘴和报上的文字了解对方,是一种新式的交往,偶尔在电梯里碰到,也不再淡漠了,开始点点头打招呼,偶尔送一些自烤的点心给对方。但熟稔总是算不上,白太太觉着她们这是灵魂上的交往,以一种实体显现不出来的方式做了对方的朋友,或许只差一场小小的交流,就立刻能成为密友了。白太太这样想着,对张小姐越发关注,有天张小姐进了她的梦里,让她吓出一身冷汗。

 

同性交往的事,白太太不是没有听说过,但她是结过婚的女人,自然不会考虑自己有这方面的倾向,她想着,自己梦到张小姐,也不过是因为近些天对张小姐的事太过关注了,其他的感情是不存在的,这样安慰自己。次日看到张小姐的文里写了位新的女性与女主角成为朋友,有两分暧昧的情绪,而那人好像是张小姐在写自己——这样的想法让白太太脑海里乱想,时间这样凑巧,难道张小姐也梦到了她——?这个念头一出来,就被她迅速的扑灭了,她咂舌,暗骂自己两句。

如此思量不过三天,白太太便知道了张小姐这样做的原因,与她无关——毫无关系。白太太的佣人告诉白太太,张小姐似乎在搞同性恋爱,张小姐的女佣帮着张小姐送了好几封信,饼干,甚至还有鲜花——给另外一位女作家。白太太当即想:她们这是以文会友,算不上恋爱。这样给自己佣人说了后,却得到另一个消息:张小姐的女佣瞧见张小姐和那位女作家在巷子里悄悄接吻,就在昨天下雨的时候,两只亲吻鱼一般。

白太太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心情,搪塞两句后也不再提了。她跟张小姐始终是没有交流的,心里认为的了解彼此,也不过是她的一个幻想。这时候她想:张小姐写的那个人,真的是她吗?她先入为主认为张小姐在公寓里搜集灵感,有住客认为他们的生活给了张小姐灵感,她一边鄙夷这些人的想法,一边却把自己给套进了张小姐的文章里面。她这时候有些难过了,但说不清楚是为张小姐可能有一位女性恋人难过,还是为张小姐或许根本不懂她而难过。

 

张小姐在年末搬出了这家公寓,白太太从小报上看到,张小姐似乎与那位女作家同居了。她望着这消息在阳台上坐了许久,心里却也没想什么,只有一丝淡淡的苦涩。她看自己的花,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扑了只蝴蝶的尸体,已经完全干掉了,翅膀给碎的不成样子,隔壁家的猫这时候叫一声,她似乎听到它肚子里蝉的鸣叫。

 

 

评论(8)
热度(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