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窥
一个百合本三期 解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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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窥
/张鹋
1.
林枣看手机，屏幕上软件提示她：您所关注的博主有内容更新。她点进去，手指慢慢地滑动，一字一句的读完所有的文字，按下一颗红心，推荐，写几句评论，随后退出。手指划到搜索框，输入一串ID，弹出一个私密的博客，界面上出现一个输入框，头顶四个字：输入密码。她看着跳动的光标，发愣许久，才移动手指，按下四个数字。命令执行，网页迅速渲染，给她一个布满文字的界面，她看：多了一篇日志。
林枣做贼一般的点开，慢慢地看下去，不敢点红心，怕暴露。作者设置了权限，不许关注也不许评论，一块私密的乌托邦，秘境，却因为一次偶然被她发现，给了她闯入的钥匙。她知道自己的做法恶心，自私，但总也忍不住去看，看她与主号内容页上完全不同的情绪风格，悄悄想：自己是一个懂得她痛苦的人。她在主号的多姿多彩背后瞧见她的软弱和最纯真的情感，她几乎感觉自己爱上了这个人。
林枣是在一个月前知道这个叫鲧的博客的，它是个私密账号，属于她关注的一位博主。博主的主页里全是小说，风格多变，很符她的心意，关注了许久。得知这个私密博客是有天博主心情不快，发了一条莫名其妙的内容，评论里全是不同于她形象的悲泣与愤怒。夏萧在深夜窥探到这样的一个不同于以往的她，使她兴奋，奇异，又感到一丝快乐。她不停的刷新，看到那条博客的评论每分钟增长几条，最后发了一个网址，后面跟了几个数字。鬼使神差地，林枣复制了那一串网址，记牢数字。她没有着急打开，依旧不停地刷新着页面，已经没有多的评论出现了。十分钟后，整条动态被博主删除，林枣盯着少了一篇文章的网页，扯出一个奇异的笑。
林枣见到这个人发疯——以一种毫无保留的形态。或许她没想到会暴露，只是一时不快，需要一个地方发泄，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林枣得以见到这事完全是因为机缘巧合，失眠使她闯入这片禁地，她是偷窥到公主巫女真容的侍女，一旦被发现就要被立即行刑，拿烈火灼烧她熏坏她的嗓子，拿涂了毒的匕首挖掉她的眼睛，定让她失去传播此事与再次偷窥的能力。林枣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关注，见到这个人再痛苦也不敢发私信去安慰她，她愧疚的欣慰着。
2.
鲧今天和家里闹了矛盾，愤怒至极。林枣在下课的间隙偷偷玩手机，看到她凌晨时发出的怒吼，通篇的感叹号与痛苦的诅咒，还有因颤抖打出来的错字。她看到鲧在最后写："恨不得就这样死了算了！"心里一紧，差点忍不住去向她发送安慰的话语。上课铃声按下了她的冲动，她浑浑噩噩地上一节数学课，机械的记笔记，改题，下课时才方从梦中苏醒，紧跟着是幸好的感叹与后怕——要是刚刚没忍住直接去送了温暖，不知道要被鲧怎样看待，改密码删日志是肯定的，这下连让她看到自己被怎样辱骂都没有办法！林枣如此感叹着，轻轻叹一口气，有人拿着本子来问她要不要一同去问题，她点头说好。
办公室里早有一个人，拿着笔弯着腰趴在物理老师的办公桌上，眉头紧皱。林枣望过去，觉得这人眼熟，一下却想不起来，老师叫她的名字：“夏萧。”她抬起头来应声回答，迎着老师的目光，摇摇头说：“唉，还是没想出来。”老师笑着看她，走过去给她讲题。林枣望了一会儿，突然记起来这人，似乎是广播站的编辑，高二的时候常常看到。在林枣的印象里，夏萧是一个总在笑着的女孩，她看见的几次夏萧都在同一堆人打闹，总是很快乐的样子。这时同林枣一起去问题的同学问完了，扯扯她的衣袖，让她从发神的间隙反应过来。林枣把本子放到老师面前，弯下去腰去听，老师的笔在她的纸上轻划，她感觉自己被劈成两半，一半在听老师答疑解惑，一半在想夏萧。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夏萧有这么大的兴趣，或许是因为名字——鲧的大号叫萧木，萧木在评论里跟人闲聊时，提到过自己姓夏。这一层联系让林枣忍不住把萧木与夏萧联系到一起去。老师题讲完，她道了谢把位置让给另外的同学，夏萧这时候也结束了询问，抱着本子走出办公室，林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发愣。
直到跟着同学回教室，林枣也没能把这两个人分开。虽然从没见过萧木的照片，连萧木所在的城市也不知晓，但她的心底已经把她两联系在一起。林枣坐到位置上，盯着堆满书的课桌，她想，那样灿烂的笑容底下，会有那么痛苦的情绪吗？她感到心被揪起来，莫名且无助地为夏萧悲伤起来。过了一会儿，她开始觉得好笑：她为一个陌生人感到痛苦。
3.
夏萧与林枣不是邻班，中间隔了一整条走廊，鲜少能碰见。夏萧以前问题也不来林枣老师的办公室，只是因为她们的老师怀孕请孕假，学校看高三紧张没办法代课，直接给划了这个办公室的老师去教她们班，才得以让林枣在这里碰见她。这是林枣第一次听见夏萧的名字，虽然见过无数次，但从不知道名字，因此从来没有把她往萧木的方向去想。这下从老师的嘴中听到，让她立刻慌了神。
林枣想，她本来不好奇萧木是谁，虽然她的文字让她喜欢，又有秘密让她窥探到，但她从来不去想了解萧木是谁。她宁愿一辈子不晓得萧木的长相，住址，让她成为她心里的一个鬼影，闪烁她最爱的颜色的光。她不想知道萧木是谁，她怕失望，她想要守住自己对萧木的幻想。夏萧的存在打乱了她的想法，这下萧木是可以摸到，可以看到的一个存在了——还离她那么近！但她现在还能安慰自己：萧木不一定是夏萧。姓夏的人那么多，萧木也没说过自己的名字在她的ID里面，她可以叫夏清夏雪夏雨夏草夏枣，她不一定要叫夏萧。
但纷乱的思绪引人作怪，林枣控制不住地将两个人联系起来，她看到鲧在博客里痛哭的时候，仿佛就看到夏萧在她眼前落泪了。她第二天见到夏萧，还尝试着想从她脸上看到泪痕——她因此骂自己变态。从此夏萧在她的眼里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同校同学，不再是一个偶尔见到的陌生人，她赋予她自己脑中的幻想，她在所有能见到她的机会里悄悄看她。
“嘿，你在看谁呢？”
同学的疑问把她的视线从教室门口硬生生拉回来，夏萧从门前走过，转入拐角，忽的不见了踪影。林枣摆摆手，说：“没有啊，随便看看。”心虚地拿出课本，准备开始上课。下课的时候，她惯例拿出手机来看看，一条软件提醒——您所关注的博主有更新，她点进去，是萧木。
内容不是文字，一张打了贴纸的照片，萧木前段时间答应的粉丝福利。虽然被遮住了脸，但林枣一眼就看出背景是她们学校的操场。她转过头去看教室门口，夏萧拿着手机正和朋友从楼梯口上来，她们刚下体育课。林枣看夏萧，她穿着和照片里一模一样的衣服。
林枣刹那间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被冰冻起来。
4.
林枣躺在自己的床上握着手机。她感到窒息，那张有图片的评论下一堆人在哀嚎要看脸，若是以往，她定要跟着一起说两句，但现在她连点红心的力气也没有。她感到泄气，萧木真的就是夏萧，她现在连欺骗自己也做不到了。她想，为什么要让她窥探到这样的秘密？她从最开始得知私密的兴奋变到痛苦了，她宁愿自己从没见到过那些东西，她宁愿自己在萧木发疯的那晚上早早入睡，什么也没看到，这样在得知萧木是夏萧的时候，她或许还能去打个招呼，跟她交个朋友。
但是现在不可行了，她窥探到夏萧最柔软的部分，她见到她的悲伤她的愤怒，她知道夏萧的坏，知道夏萧的痛苦。夏萧藏起来的那个她是不能暴露的她，不能让人察觉到的她。林枣想，她现在连看夏萧一眼的勇气也没有了，一旦让她看到夏萧在疯狂哭泣的夜晚发泄情绪后又于第二天在众人面前展露出笑容就让她痛苦，她想冲过去抱住她，她想说：“哭出来吧！把一切都说出来吧！”她想叫夏萧不要再伪装自己——在她的眼前。但她没有丝毫的资格做这样的事，她卑鄙地偷窥到夏萧藏得最深的秘密，她把夏萧埋起来的情绪挖出来细细品味，她曾为她做到这些事感到兴奋！她的所作所为令人作呕，她是令人恶心的偷窥狂。
自从知晓了夏萧就是萧木以后，林枣一连好几天都避开夏萧。在走廊看见她时总是飞快地收回目光，鲧的博客也好几日没有打开过。她在强迫自己将这两个人分离，又在强迫自己不以看鲧的眼神去看夏萧，她害怕自己的眼里充满着同情与理解，她害怕自己的痴狂被暴露到夏萧眼前。她想欺骗自己说自己不是偷窥狂。
如此一个星期，林枣还是忍不住点开鲧的博客，好几篇她的未读更新，有快乐的日常，但更多的是负面的发泄，她看到夏萧为下降的成绩着急，为家庭的琐事烦忧，为低落的心情痛苦。林枣一眨也不眨地将这些东西一一看完，最后才放下手机，发出一声绵长的叹息。她为夏萧感到痛苦，夏萧在学校里的样子总是阳光而又张扬，她感觉自己从那笑容背后看到夏萧扭曲的吼叫与绵绵不断的眼泪，这一刻她不为自己的偷窥感到愧疚，她只遗憾，为什么自己不能去安慰夏萧。
这天以后，林枣还是恢复了以前的状态，见到夏萧时总忍不住去望，每天打开鲧的博客看看有没有什么秘密在更新。窥见夏萧痛苦后的第二天如果见到夏萧，林枣都会偷偷为她的笑容难过， 一日复一日，林枣觉得自己看到的才是一个完整的夏萧，她又因此而感到特殊了。
5.
林枣从没有想过，自己要是被夏萧发现了会怎么办。她虽然有幻想过夏萧知道她偷窥后的情形，但她自认为自己的做法天衣无缝，因而从没有为此感到畏惧过。所以，当她在公交车上划着鲧的主页被夏萧瞧见时，她瞬间慌了神。她转头，耳里还是夏萧刚刚那句冷冰冰的：“你在看什么？”她一下子觉着自己被赤裸裸地放在阳光下，无数人见着她的丑样了！她恶心的小偷小摸被事故的主角发现了！谁人都可以因她的行为骂她，更何况是被她偷窥的原主！她不敢去看夏萧是个什么表情，她低着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话来，手机被她捏在手心里，全是汗。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博客？”
夏萧还在那边审问她，她脑袋里在想，夏萧从不坐这路公交的，今天堪堪碰到，是老天爷要给她惩罚，让她受罪——她罪有应得！她一点不敢看夏萧，很小声地回复她说：“你那晚……情绪激动，发了条博客，评论里全在发泄……我，恰好看见了。”
她刻意抹去自己刷新在看的事，试图挽回一点好感，她不敢用发疯来形容夏萧那晚的行为，她只觉得头昏脑涨，想快点下车。
“我只过了十分钟就删了……我还以为，没人见到，也没人懂那东西的含义。”
若不是夏萧的声音依旧冰冷，林枣都要以为夏萧在说她十分懂她了！林枣紧紧地握着手机，她感觉自己想落泪，她说不出话来回答她，只能小声的说：“对不起。”
“不怪你。”夏萧突然说，但她还没来得及放心，就听到夏萧又冷嘲热讽地跟了一句：“是我自己半夜在公众平台上发疯，没想到会有人看到，也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那么恶心，去以窥探人家的私生活为乐。”
林枣猛地抬头，她的眼里全是泪水，被她硬生生的卡在眼眶里。她想说不是的！她不是故意这样做！她并没有以此为乐。她想说我看见你的痛苦了，我想帮你分担，她想说别再伪装自己了！她想说对不起。
但夏萧看都没看她一眼，从她身边擦肩而过下了公交车。林枣踉跄地转身去盯车门，夏萧头也不回地走进黑暗里，她的眼泪这时候落下。
6.
夏萧改了密码——理所当然的。林枣看到提示密码错误的页面，眼泪又掉下来。她突然想鲧这个字是出自大禹治水里的，音是同“滚”一样，她想夏萧一直在叫偷窥者离开，在叫她离开，但她没有发现。她瞧见了夏萧最不想让人看到的东西，还自以为自己看到了一个完整的夏萧，她甚至为此感到特殊！软件这时候又提醒她：您所关注的博主更新了。她感到害怕，但还是点进去看——是萧木。她只写了一句话：“请不要再偷窥别人的秘密了，恶心。”这句话又让林枣痛苦，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愧疚了。她伤害了夏萧！在明知她痛苦或会因何而痛苦的情况下！她为夏萧的痛苦感到悲伤，但她这次是夏萧痛苦的源泉了。
夏萧再没和林枣说过话，在走廊碰到的时候擦肩而过，夏萧也总是用冰凉的眼神看她。林枣知道，夏萧依旧给她打着变态偷窥狂的标签，她无力改变。这是犯错的代价，她根本就不该肖想去改变！她只是觉得可惜，连道歉也不能做到了。
如此一个月后，夏萧连眼神都不再分给她了。高考将至，大家都很忙，夏萧频繁的出入林枣老师的办公室，在遇到林枣时连看都不看一眼。她现在连恨我都懒得了！——林枣这样悲哀地想到。夏萧那条针对她的博客至今都没有删除，但令林枣庆幸的是她没有回复底下任何一句发问的评论。林枣不敢想象自己的丑行被暴露在众人面前会有多令她难堪，她悄悄把这当做是夏萧给她的一个庇护。
直到高考结束，夏萧也没再看过林枣一眼，英语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林枣觉得自己的执念也在此结束了。她这时候幻想，去给夏萧道歉或许能让她原谅她——她想告诉夏萧她并未以此为乐，私心里，她还想告诉夏萧她真的懂她的一切，她可耻的认为夏萧会接受她的道歉，甚至因为她偷窥后看到的全貌而在她眼前放下伪装。
她约夏萧出来——用一个以前申请的小号给萧木发私信。她不敢暴露自己关注萧木的那个账号，她怕回复她“谢谢！爱你！”的那个萧木知晓那ID背后是她后只会回复她恶心，她还是想关注她。
萧木两天后才回她，冷冰冰地一句：“不了。”林枣盯着手机，头脑发胀。她想，夏萧连一个道歉的机会也不给她。她看到萧木继续发来的话，萧木说不再追究这件事，但以后说什么也不想要再见到她了。她甚至说：“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连我这个账号也不要再关注了。”一瞬间击溃她的防线，一句话将她打入阿鼻地狱。林枣抱着手机很久说不出话来，她痛苦，夏萧接受她的幻象在幻想里都被她打碎，她最后想，还好自己是用小号给她发的私信。
她躺在床上，夏萧发给她的最后那句话被她落在屏幕上的泪水给打湿了，泛着奇异的光。她觉得自己的心被一整个剖出来，递给夏萧，却被她给无情地舍弃——她不屑要这个东西！但她同时知道自己这是自作自受，她本来就做错了，她不该奢望夏萧能够原谅她。但她还是想，想告诉夏萧她知道她的痛苦，她想告诉夏萧，不用那么坚强也可以的。
林枣伸手，把手机举到自己的眼前。她这时候想看看夏萧之前给她的回复来安慰一下自己，她退出小号，登上大号搜索萧木的主页点进去，有一篇文章给更新了，系统没有提示她。林枣当这只是一个BUG，压下心中的不安看下去，习惯性地想点一个红心，但怎么点，那颗心都始终无法变亮。她这下发现自己被解除了对萧木的关注，推荐的那个按钮也不见了，她无法关注萧木，无法回复她。
她终于反应过来：夏萧不知道从何知道了她的大号并将她拉黑了，她连最后一点发声的机会也被斩断，从此在夏萧的世界里消失，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