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鱆

认清现实 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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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往事

存在虚构的真实故事


山城往事



老张已经快六十岁了,每天抽二十三的红塔山,喝一壶老荫茶,四季不间断。他早年死了媳妇儿,一双儿女早搬去美国,每年带孙儿回来看他一眼。女儿常劝老张出国去,老张固执,不肯离开,说国外的月亮没国内的圆,要留在山城吃烟喝酒,洗脚打牌。他自己有退休工资,再加上儿女打来的生活费,过的充足且富裕。


老张住在临江圌的房子里,除了下雨天关节痛,也没有什么值得困扰的地方。老年的老张除了打牌外总爱追忆青春,他最年轻的时候重庆还属于四川,朝天门的码头号子叫的响亮。他有时候想起零几年的时候,那时候老张不抽红塔山,抽十块的龙凤呈祥。那时的龙凤呈祥还有茶香味,去掉茶香后老张就再也没抽过了。


十八梯还没拆的时候,老张在死了老婆后偶尔去光顾暗巷里的皮肉生意,一次五十块。他有次拉上裤子在巷口等雨停,听到男人抽着烟谈哪家的鸡更好看,好看的那个又在哪里站街。老张在背阴的后巷里听到刚刚接完客的小姐聊天,聊生活,他吃了一惊。染了黄发的女人说家里男人待她不好,不给钱,自己出来接客做生意。穿皮裙的女人说最近傍了大款,摸一摸,跳个舞就200块,还有个说自己老公被打疯了,只得自己出来接客过活。老张没听多久,他不感到可惜,可不为她们可怜,毕竟生活一直都不是易事。他只是盯着天空的雨,小的差不多后就冲出去跑回家了,收拾会儿拿伞出门,去医院定期检查有没有得梅圌毒。那天的雨下了一整天,老张回到家后喝着老荫茶听戏,没一会儿睡着了。




老张空闲的时候爱到处去走,实际上,没有牌局又不想嫖的时候,他都是空闲的。他以前爱去朝天门的码头,桥下总蹲着一群流浪汉,老张便是在那里知道大哥的。




老张第一次见到大哥是他闲着无聊乱转的时候,他走到桥下面,看到拿着摄像机的青年在和扫地的人讲话,他好奇的听了听。此后他每次来朝天门,都要看看大哥在不在,在的话他便扔一根抽了一口的烟,远远地看着大哥捡起来抽,抽完他就走了。老张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想法,但这样做让他感到欣慰。




照扫地大妈跟摄影青年讲的话,大哥以前是有钱的。当时码头倒卖船票的第一批就有他,因此发家,成为第一批用大哥大的人。老张家的条件并不算好,大哥大出现的时候他几乎连传呼机也用不上。他立刻能想到大哥当初的形象:抹发胶,光亮的油头,穿一身虽旧却算整洁的西装,袖子刷到臂弯处,腰间挎着笨重的大哥大,吃饭谈判时解下来,重重地拍在饭桌上,立刻显得富贵三分。


大哥在生意做起来后,娶了个漂亮的媳妇儿。现在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估摸着不是死了就是跑了。现在的大哥既穷又疯,连话都讲不清楚,世上哪里有那么多人愿意陪着一起吃苦?若大哥的老婆还在,他也不至于睡桥下了,饱一顿或者饿一顿,都还是有家回。老张哼哼唧唧的想大哥的老婆到底去哪里了,又有多好看,意圌淫了半天后,他又想去十八梯嫖了。


大哥娶老婆后,本来也算是幸福美满。可不知怎么得罪了人,把他打了一顿。旧时代的黑社会凶的吓人,直接把大哥打疯了,一直都没治好。他家里人把他接回去过几次,可每次他都还是跑回来了。老张不明白大哥的想法,这里有什么呢?倒让他宁愿睡地下也不愿意睡家里。老张最后想,大哥可能还是在追忆往昔,毕竟在这片土地上,他曾是那个拥有美满家庭,叱咤一方的真大哥。




蠢呐!老张咬着烟这样想。有什么意思呢?再怀念过去,也不过如此罢了。过去再英勇,现在也不过是区区一个流浪汉而已。扫地大妈还说,大哥起床还要折被子,一块方方正正的铺盖叠好放在地上,看着格格不入。大哥从不像其他流浪汉一样随地大小圌便,他要上厕所就去远处的收费公厕,虽然是收费,可从没有人拦过他,他总大摇大摆的走进走出。摄影青年拿起相机来想要拍摄的时候,他都不着痕迹的躲过去了,递来的烟也不接,只是上下打量一下来人,便走开了。扫地大妈在旁边接话,说大哥从来不接别人的东西,老张抬头,正好和大哥对视一眼,不小心掉了嘴里那根抽了一口的烟。他走到一旁避风的地方去重新拿烟,看见大哥走到他刚刚站过的位置上,把那根烟捡起来含到嘴里了。大哥从衣服里摸出一个脏兮兮的打火机,将那根烟又重新点燃了。老张看着他,想起《礼记》里那个不愿吃施舍的粥的人说:“予唯不食嗟来之食,以至于斯也!”这时天快下雨了,老张叹了口气,拖拉着夹板鞋走了。




他在那个晚上又去了十八梯,小姐坐到他身上的时候他突然起了兴趣,问她是怎样来干这一行的。小姐说她本来也还是幸福,老公当初富得流油,出去逛时他们总是最有牌面的一家。可惜后来被打成了个疯子,谁也不认识了。小姐当初找不到挣钱的路子,被拉皮条的介绍到十八梯站街,此后就一直做下去了。老张心里一恍惚,总觉得的想起来谁,可阴雨绵绵,他很快在小姐做作的吱哇浪圌叫里忘记了,后来想起这事,也只轻柔感叹一句命运无常。但他以后每每去朝天门,都想看看大哥在不在。他也不懂自己什么心态,或许是可惜,或许是同情。现在日子过得越来越快,老张在喝茶的时候想到的事,都是旧远的讯息了,连拿出来看看都得吹吹灰。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在无尽的时间里流逝,所有的故人,熟悉的或不熟悉的,死掉的妻子,远在他乡的儿女,朝天门的大哥,十八梯的鸡,都在这时间里陪他游动。他不知道大哥最后会怎么样,也不知道那些鸡在十八梯拆掉后要去哪里求生活,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时间什么时候会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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