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鱆

认清现实 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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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生神像故事

@区区在下我 点的洪生的其他故事
我想到哪个就先写了x没有按顺序来sor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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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年还在读大学的时候,洪生是我们宿舍唯一一个给自己围了床帘的人,他从六个人的集体中给自己隔出一个私密的小空间来。他买的床帘不算好,所以每每当他上床后,宿舍没有关的那一盏灯也依旧将光透进他的小地盘里。他跟我谈起时说,他总能在床上不断听到没有上床睡觉的室友们玩弄打火机的声音,一声一声,伴随着烟雾钻进他的脑子里。

洪生在跟我说这些事的时候,我们挤在一家破旧的民宿里,两张床孤零零地摆在房间里,嘎吱作响。洪生上床已经许久了,翻了好几个身,也依旧没有睡着。他没有玩手机,也没有看书,只是睁着眼望着掉灰的天花板半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我悄悄瞧见他从枕头下摸出个没有雕完的木质神像,大拇指划过菩萨的半张脸,不断有细小的木渣刺进他手指里,带出些许鲜红的血液。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放下,入魔一般的将整个神像细细地抚摸一遍,才收手。

洪生雕神像的事,也不算是秘密了。之前他在宿舍里,就总在自己的秘密空间里用刀磨出一个又一个的菩萨或是佛祖。他做工很慢,一学期最多雕出两个来,天气好的时候就把作品放出来在阳台上晒晒,说是吸收天地灵气。我们虽疑他古怪,但他除此之外也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这几年也便习惯了,偶尔有舍友想送小礼物给女友,都拜托洪生雕个小玩意儿,他也从不拒绝。

洪生毕业后很快同我们没了消息,听其他人说,他跟了个师傅,天天待在地下车库里一起雕神像,除了这事,其余的什么也不干。跟了师傅后洪生不再只雕木制神像,还学了石像和玉像,雕好后拿去庙里开光,师傅再托人卖出去,以此维持生计。如此好几年,直到去年师傅归西,洪生才从那间车库离开,至于他之后做了些什么,又在哪里,也无人知晓了。年岁一长,大家也对洪生失去了兴趣,生为他室友的我,也早已将他忘记。

我今日同洪生相聚,也不过是偶然。我毕业后随大流进了家公司,规规矩矩当白领,这次领了任务出来出差,酒店没订到,唯一找到的一所民宿也只剩一间房了,但除了我还有另一位人也想要订,在我正准备与那人商量一下时,那人惊奇地叫出我的名字来。我一惊,盯着他听他说话,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断断续续,有些结巴,像是许久没有开过口了。等他讲完,我才知道他是洪生——消失在我们的生活里许久的洪生。

几乎五年未见,洪生的样貌早已在我脑中淡去了,即使他几乎没有改变,我也没有将他认出来。酒店人员看我们认识,便让我们两人挤在一个屋里——正巧让出来一间双人房,刚刚我们要争的那单人房,就留给后面的顾客。洪生没有拒绝,我便也同意了,去房间里把东西放下后同他一起出去吃了个饭,才回来聊到此时。听洪生说,他离了师傅后依旧在雕神像,不过换了个地方。没有师傅后卖神像的事便落到了他自己身上,这次来这座城市也是因为买卖。洪生卖神像从不快递,都是自己亲手送上门的,说代表虔诚。我虽不能理解,但也没有说什么,只看着好奇,问了些相关的事情。

我见着洪生把玩的神像只雕了一半,心生疑惑,问洪生为何拿着这个未成品。洪生有些窘迫的看着发现他小秘密的我,只打个哈哈作数,搪塞过去了。我虽然疑惑,但也不好追问,接下来与洪生同住的几天,洪生在我未睡觉前总是背对我,至于在做什么,我大概也能猜出来。但洪生不说缘由,我也不好意思再问,等我出差结束后离开这座城市,也不知道洪生拿这半成品的缘由,也迅速与他再次失去了联系,又是数年。

等再见到洪生的时候,已经是十年后了。洪生捏着当年的那半个神像,斜斜地站在树后。我见到洪生时,给吓了一跳——他竟和当年我出差遇到他时一个模样,丝毫没有变化。洪生带我去了家餐馆,与我坐下说话,说有事想拜托我。我看着他手上捏着的那半个神像,这么多年,竟然一点也没有损坏,可还是半成品。我问洪生为何不将神像雕完,洪生发出一声苦笑,告诉我:没法雕。

洪生打开了话匣子,在上菜的间隙悄悄地同我聊起来。这半个神像是他师傅死前交给他的,他日日雕琢,竟不能将这神像改变分毫,实是怪事。洪生最开始虽然疑惑,但也不太惊奇,直到他这几年发现周围人容颜老去,只有他一个人没有改变,才惊慌起来。四处求仙拜佛,才得知是这半个神像的问题。他当初每晚抚摸神像,也是一种无意识的行为——被我点出时感觉窘迫,也不止是因为我看到他的小秘密,更是因为他自己无意识的行为让自己惊恐。但这半个神像丢不掉,甩不开,洪生找了许多大师,才知晓还有一个与它对半的未成品,若是找到,便能还洪生正常。我听完虽然不大相信,但也答应了帮助洪生,随即打趣地问他,为什么要丢掉这长生不老的机会,洪生愣了许久,才恍然大悟般的苏醒——他这几年来只想着恢复正常,从未想过这半个神像或许可以让他长生不老。等我一说出来,他表情肃穆地想了好半天,还是决定依旧托付我帮忙找另外半个神像,找到后同他讲一声,等他需要时,再来找我。

等我找到神像的时候,洪生也已经有两三年没有与我联系过了。这另外半个是在我卖杂货的朋友家发现的,堆在库房里,生了灰。我说想买,他便直接送给我了。至于这半边的来历,朋友也讲不清楚,某天收拾库房时发现,便这样放着了。今日若不是我帮他清理货物,兴许会一直放在这里积灰。

我将那半个神像拿回家后,便给洪生发了消息。他几年前给我留了个号码,让我有消息告诉他。我发了短信后,洪生一直没有回复我,久而久之,我也忘记了这件事。那半个神像在我家呆了许久,也没有使我容颜凝固,我在偶尔看到的间隙想,洪生当年是不是在同我玩笑——五年而已,或许洪生只是不显老,才没有变化,并不是因为那劳什子神像。等我后来彻底遗忘这件事时,这半个神像已经满是灰尘了。

等洪生再联系我的时候,我已经顶老了。家人出去度假半个月,我不愿出门,便留在家中。洪生在这时拜访我,以依旧稚嫩的面容。他出现时,我疑他是洪生的子孙,他只说我很快会相信他就是洪生,我便仍以洪生的名字称呼他。这个洪生向我讨另外半个神像,细细地去洗净了,恭恭敬敬地摆在桌上,却不再有下一步动作。我疑惑地看洪生,只见他眼眸下垂,半张脸都在阴影里,见不着表情。

洪生沉默半晌,同我讲他的名字。他说洪以浩大为洪,生以命而为生。洪生的名字,就代表着巨大的生命。洪生说他这些年游历四方,看遍人间世,却只感受到空虚和无力。这令我不解——长生不老有何不好?若让我选择,我倒愿意永远少年脸,拥有健康的体魄,年轻的心魂。

洪生摇头。他同我讲:生命是在流逝中被人感受到,因着会消失,才显得珍贵。被冻结的他的生命虽然悠长又有趣,却让他感到不适——他无法体会到自己的活着是活着,他因为感受不到生命的流逝,而无法找到活着的意义与价值,只觉空虚。这么多年过去,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空虚,于是想要回到正常。洪生在讲完这些话后,将自己怀里的那半个神像掏出来,像那晚一样细细地抚摸过神像的每一条纹路,最后才虔诚的将这两个半成品放在一起。

我盯了洪生半晌,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变化,心中笃定他在骗我,自觉无趣。洪生不慌不忙地盯了两个半成品神像许久,从兜里掏出刻刀来,将两个半成品没有雕的那一部分小心翼翼地削掉了。我这是第一次见着洪生雕神像,即使他这次所做的不过是削平罢了。他表情虔诚,有带着些许洒脱,闭着嘴专注地动手,整整半天没有停手。等夜幕降临时,桌上便出现两个完美有着剖面的半个神像——看起来就像是一整个神像被人从中切开的。

我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洪生,想看他如何运作,洪生却迟迟没有动作。等我终于不耐烦后,他才将两个神像拼在了一起,闭上了眼。我盯着他足足半小时,也没有发现丝毫变化,只觉被骗,又为自己肯相信这样的傻话感到好笑。摇摇头,去房间里睡下了。洪生依旧跪在神像前,双眼紧闭,除了他因为呼吸而运动的胸腔,一点也看不出活着的气息。

等我第二日起床时,洪生已经不见了。桌上留下一个完整的神像。我拿起来看,没有见着丝毫裂缝,但不知怎的,我就认定这是昨天洪生拼合的那个。我看一眼洪生昨晚跪着的地方,落了一大片灰白色的尘。

我看了它许久,转身拿扫帚将它扫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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